追溯納粹罪行 德美做法分歧

（德國之聲中文網）95歲的弗里德里希‧卡爾‧B.（Friedrich Karl B.）逃過了德國的審判。2月20日，這名前納粹集中營看守被從美國田納西州遣返德國法蘭克福。

弗里德里希‧B.被美方發現曾是大屠殺的迫害者。他坦誠曾擔任集中營看守。但他在2020年對美國移民法庭稱，從未見過任何囚犯受虐，不知道有被囚者死亡，集中營疏散時也未被指派看守行軍隊伍。由於已無倖存者能作證，在弗里德里希表示不願再接受問訊後，德國策勒的檢察官在3月31日宣佈調查終結。沒有任何新證據，該案不了了之。

自1959年開始生活在美國的弗里德里希‧B.，如今很可能會留在德國度過餘生。

奧斯威辛集中營國際委員會副主席赫布納（Christoph Heubner）表示，德美司法系統對此事的解讀有如此大的差異，令他深感「奇異」。他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說：「當美方將人送回德國，檢察官便有責任釐清案情。」

德美定罪的差異

但德國當局不願處理此案的態度並不罕見：過去40年間，美國遣返了70名年事已高的納粹迫害者回德國，多數人未被控上德國法庭。

95歲的前納粹衛兵賈基夫‧帕利（Jakiw Palij）便是一例。在經歷漫長的外交拉鋸後，帕利在2018年被從紐約遣返德國，在養老院度過最後的人生，費用由國家保險制度買單。

根據美國1978年《移民和國籍法》修正案，任何人被發現曾參與納粹「迫害」活動都可以被驅逐出境。前提是另一個國家願意接收。

但德國沒有專門針對參與大屠殺者的法律。戰後數十年間，只能以謀殺或協助謀殺的罪名起訴前納粹分子。至於其他相關罪行—強姦、綁架、虐待、誤殺—早已過了追訴期。此外，對特定犯罪進行搜證相當困難。

77歲的律師瓦爾特（Thomas Walther）非常瞭解這一點。過去20年間，這名退休法官在調查和起訴前納粹分子的工作中扮演要角，經常苦於必須向大屠殺倖存者解釋德國法律的無能為力。

他對德國之聲表示：「在美國的移民法庭上，只要能得出嫌疑人在說謊的結論便已足夠。證明他隱瞞了納粹過往，並在某個集中營任職即可；無論是哪一處集中營、無論那裡發生過什麼情況。」

在德國，檢察官需要掌握特定犯罪的證據，才有希望提出檢控。為此，檢察官必須確定犯罪地點。「你必須證明一名看守曾經在X集中營，而不是在Y集中營。只有當我確立犯罪現場時，才能確定主要的罪行為何，例如謀殺特定人士。接著你還必須回答：被告是以何種方式協助了謀殺？」

弗里德里希‧卡爾‧B.的故事

這大幅提高檢察官的工作難度，特別是像弗里德里希這樣的案件，必須釐清的是戰爭末期發生在德國北部亂局中的情況。

漢堡諾因加默集中營紀念館及其首席檔案保管員萊默爾‧莫勒（Reimer Möller）在此事上發揮了重要作用。莫勒向位於路德維希堡的納粹罪行調查中心提交了一份寫有弗里德里希‧卡爾‧B.姓名的名單。這份名單是根據在1945年5月被皇家空軍擊沉的船隻中找到的納粹人員資料所編訂。

有了這份證據，莫勒協助拼湊出弗里德里希的部分生平。1945年1月，19歲的海軍士兵弗里德里希‧B.被納粹黨衛隊派遣至兩個位於梅彭的集中營。

他負責看守朗格奧格島上的囚犯，當地關押了許多猶太人、丹麥人、波蘭人、俄羅斯人、義大利人等，他們被強迫在德國北部海岸修建巨大防禦工事。根據諾因加默集中營紀念館的記錄，成千上百人因衣食短缺及居住空間不足而死亡。

美國一名首席法官還發現，梅彭多處集中營的囚犯被關押在「殘酷」條件下，工作到「筋疲力盡和死亡的地步」。但無法確定弗里德里希‧B.曾經在此服役。

1945年3月，這幾處集中營被疏散，至少70名囚犯在之後的「死亡行軍」中喪生，但弗里德里希‧B.否認曾負責監督行軍過程，莫勒也無法確定他是負責看守囚犯的海軍士兵之一。

 「犯行不會被遺忘」

美國司法部調查員羅森鮑姆（Eli Rosenbaum）熟知其中的問題。他曾經效力於美國司法部特別調查辦公室，11年前開始接任人權執法戰略和政策部主任，工作期間曾追蹤到不少大屠殺迫害者的下落。

羅森鮑姆認為，德國缺乏處理相關問題的政治意願令人感到挫敗。他對德國之聲表示：「幾十年來，與德國政府之間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們通常拒絕接收這些曾參與納粹犯罪被驅逐的人。」

「他們通常會告訴我們：對不起，這個案件無法起訴，我們的政策是只接收那些能起訴的人。這導致許多納粹犯罪者在美國終老，雖然我們在美國的法院中勝訴並證實他們參與納粹罪行，但德國不願意接收他們。」

羅森鮑姆曾經親自訊問多名納粹迫害者。「在某些方面，案件被提起的越晚，它所傳達的訊息便更有力：如果你膽敢依照命令犯下這樣的罪行……文明世界很可能不計時間長短不斷追捕你。」

羅森鮑姆認為，無論這些高齡者在大屠殺中扮演的角色多微不足道，沒有理由不將其繩之於法。「對個別受害者而言，他們就是最關鍵的迫害者。」

他表示，這些案件都在向未來可能參與暴行之人傳遞出一個重要訊息：這些犯行不會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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