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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融入史:一聽鐘情

2018年9月22日

專欄作者張丹紅將在一個文章系列裡回憶她如何開始在中國學德語以及她在德國30年的經歷。一切都是從一場口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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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 Danhong
本文作者張丹紅圖片來源: Volker Glasow

(德國之聲中文網)那是一場很特別的考試:我只需要重複考官們說的句子 - 一個考官說一種外語,都是我活了八年從沒有聽過的語言。大概我具有鸚鵡學舌的天賦,考官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其中的一種語言格外對我的路:她聽起來很有金屬性和節奏感,一個個音節切割乾淨,使單詞和詞組顯得清晰易辨,琅琅上口。考試結束後,那位講這門外語的女老師親切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如果一切順利,你會分到德語班。"

那是1974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在中國肆虐八年。毛澤東把被打入冷宮的鄧小平召回中央主持日常工作,既減輕重病的周恩來的壓力,又可以控制以毛夫人江青為首的四人幫。學校漸漸恢復正常秩序。北京的外國語學校也在挑選有語言天賦、同時五官比較端正的小學生,為外交部培養後備力量。不過,文革陰魂不散。外國語學校的最重要錄取標準既不是學習成績,也不是語言天賦,而是家庭的政治背景。未來的外交官自然要根正苗紅。

素不相識的爺爺毀了我的前程

我當然是紅苗一顆,因為爸爸媽媽都是正直的幹部和驕傲的黨員。不過,要審查我這顆苗的成分,單看父母是不夠的,還要看他們的父母是否在解放前當過地主和資本家,是否存在剝削勞苦大眾的污點。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一直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弱不禁風的姥姥曾經是個剝削者。可是另外三位祖父母都在我出生前過世了,我可不敢為這些素不相識的人打保票。

最終使我沒有上成德語班的原因是我爺爺。其實,他既非資本家,也不是大地主。爸爸說,他是村子裡的秀才,不是干莊稼活兒的料,所以農忙的時候需要雇幫工。單單這一點就導致他在劃階級成分的時候被歸入富農的行列。"你爺爺對雇工很尊敬,根本談不上剝削",爸爸為挽救爺爺的名譽極力向我表白。不過這也幫不了我什麼忙了。富農嚴格說來不是無產階級的一分子,不是革命倚賴的對象。由此看來,我不是紅苗,最多是粉紅色的苗。

對德語的好奇

一個輝煌的外交官生涯就這樣被扼殺在了萌芽當中。學校老師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父親的眼神中還摻雜著歉疚。後來我想,其實我完全可以做傷心狀,這樣在家裡和學校就可以享受好一陣的特殊待遇。

不過我真的沒有受挫感。相反,沒獲得進德語班的資格在我心裡引發了一種典型的逆反:有什麼了不起,這麼一種聽起來像行軍令的、硬邦邦的語言,不學也罷。

不過逆反之後,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好奇。我在父母的書架上搜尋德國文學作品,發現了歌德的詩劇"浮士德",是革命家兼詩人的郭沫若翻譯的。後來我聽說郭沫若根本不懂德語,是他請人把浮士德博士、平民美女格蕾琴和魔鬼的故事講給他聽,之後進行了再創作。兩位詩人彼此交融的語言使我感到震撼,儘管我對"浮士德"的內容完全是雲裡霧裡。那一年我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