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這並不僅僅是一場貿易戰」

德國之聲中文網：川普在國情咨文演說中提到中美貿易戰，強調中國竊取美國工作崗位及財富的行為必須終止。他並將雙方不平等的貿易關係歸咎於美國歷任政府，而非中國。您認為我們該如何解讀這樣的訊息？

克普利：我認為，川普国情咨文的延續了一貫的措辭。他是在用漂亮的言辭來包裝這一盤根錯節、異常艱難的問題。他（在談到與中國的貿易衝突時）使用了"結構性"一詞，這是非常正確的。我認為，這裡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引起注意，就是這並不僅僅是一場貿易戰或貿易爭端的問題，而是影響廣泛的地緣政治競爭關係。貿易只是中美之間不斷加劇的緊張關係中的一個因素而已。如果將貿易議題單獨來看，事實上是與中國國家的這些核心結構性因素相關的，也就是政府主導的計劃經濟。過去三十年來，這一體系構建在非常強大的政府主導政策之上，其內容包括補貼、保護國有企業和特殊行業。當然，技術轉讓和智慧財產權保护不善都是問題，還有國家支持的網路入侵行為。所有這些因素都讓這個議題非常複雜，不是習近平和川普举行一場會談就能解決的。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確實觀察到，中方同意購買更多的美國汽車和農產品來應對貿易逆差問題。甚至可能小幅開放銀行業和金融業，但這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問題，不可能通過一次性會議便得以解決。

德國之聲：您認為，在川普发表國情咨文演講之後，美中雙邊貿易談判會如何進一步發展？雙方是否會在3月2日期限之前達成一些重要協議？

克普利：我認為，我們可以預計雙方會將期限延長，以便繼續進行談判。我認為美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主導了這場談判，而他的立場代表了美國對華鷹派的觀點。然後我們必須觀察，北京是否在貫徹執行雙方就我們剛才提到的那些核心議題所達成協議時取得了顯著進展。如果在北京還沒有遵照協議執行之前，華盛頓就宣佈取消現行關稅或不再堅持本方實施額外關稅的立場，那我會感到非常驚訝。我認為雙方會繼續對話，並公佈一些初步妥協的協議，關稅不會上調到25%，也不會對其他產品徵收額外關稅。但這會是歷時漫長的過程，任何關於貿易戰即將結束的宣稱都是膚淺而且不準確的。

德國之聲：川普也提到了新的互惠貿易法，該法將允許美國對任何試圖對美國產品施加關稅的國家採取報復措施。您認為如果該法得以通過，川普政府未來是否會用這一法律來對付中國？

克普利：我認為互惠關稅並不僅僅針對中國，而是用來懲罰對那些向美國商品徵收不公平關稅的貿易夥伴。比如在汽車工業領域，潛在（針對對象）甚至可能包括歐盟。當然，這部法案可能會被用來對付中國，但我認為這只是川普政府工具箱裡的另一件工具，用來增加自己在談判中的籌碼。

德國之聲：有媒體分析稱，在限制川普对於貿易議題的權力方面，美國朝野似乎具有某種跨黨派共識。您是否認為會通過立法限制川普在貿易談判上的職權？果真如此的話，會對今後貿易談判中的權力關係產生怎樣的影響？

克普利：在發布制裁等問題上，（總統的）行政權力是非常大的，因為它可以就某一國家、企業或個人作出針對性的制裁條款。比如國會兩院非常擔心川普会放鬆對俄羅斯的制裁，或作出任何與現有制裁措施存在衝突的決定。我認為確實存在跨黨派行動來從本質上限制總統作出沖動決策。我認為現在確實有這麼一股力量。共和黨擔心的是，川普可能會為了快速沖高在本方陣營的政治支持度，而僅僅滿足於（中國）就購買美國產品給出一個數量上的承諾，卻讓北京政府在其他關鍵問題上輕易過關。我認為他們最擔心的是，萊特希澤會遵循川普的意願，傾向於享受短期甜頭，而不是長遠的具有本質性的措施。我認為美國各政治機構之間具備非常健全的制衡機制。我們觀察到這一機制正在發生作用。

德國之聲：距離貿易戰90天停火期結束還有大約三周時間。今後幾周內貿易談判還會有什麼進展？

克普利：我認為，萊特希澤等政府官員並不希望因為3月1日的期限而匆忙作出重大決定。這是一個工作過程，而且絕不會簡單輕鬆。我認為他們會繼續對話，並同意延長期限。也許他們會作出一些關於取得突破或達成妥協的初步聲明，目的就是防止關稅上調到25%，並允許雙方繼續談判。我認為目前而言，這就算是一個成果。

阿萊克斯‧克普利（Alex Capri）是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訪問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