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爭議就怕沉默—金熊獎得主談《精銳部隊》

德國之聲：您在剪輯影片時選擇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敘述故事，這顯然是將觀眾擺在了主人公——一個殘暴的緝毒警察的位置上。您是有意塑造電影主角的英雄形象嗎？

帕迪利亞：主人公的形象並不高大。一些報紙曾經發表評論說：假如巴西民眾將上尉納西門托看作是英雄，這無疑是將巴西與一個崇尚暴力的社會畫上了等號。情況並非如此。這是對巴西現實的歪曲。

「第一人稱」是電影藝術的慣用表現形式。事實上，這種敘事方式能在觀眾與角色之間直接建立某種關聯。讓觀眾從一個警察的角度去看事態的發展變化，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

在我看來，這與斯科塞斯的《好傢伙》（Good Fellas）有異曲同工之處。影片主人公是一個黑手黨黨徒。作為觀眾，你一直都站在他的立場上觀察劇情，但這並不意味著，你認為黑手黨是好樣的。觀眾有能力區分現實與虛構之間的界限，很多影評家都低估了這一點。但我相信，觀眾足夠聰明，完全能對他們所看到的事物加以分析。

您在影片中所塑造的巴西中產階級形象也在巴西引起了很大的非議。在您看來，巴西中上層社會把全部的罪責都推托給政府，卻對自身問題視而不見。您的這部電影是否意味著自我意識的覺醒？

冷暴力在巴西被視為是犯罪分子與販毒集團之間的秘密戰爭。儘管中產階級拚命撇清，免不了也被牽扯在這場戰爭中來。如果吸毒者是從一個全副武裝的團體那裡購買毒品，而這個團體又在控制貧民區的治安，那麼吸毒者無疑也在助紂為虐。對於這一切，吸毒者心知肚明，卻仍然繼續充當促成犯罪的幕後推手。

巴西中產階級的偽善是無以倫比的。很多有錢人利用了警察團伙的腐敗，即使幹了壞事也能逍遙法外。在巴西，社會暴力是與中產階級的姑息養奸分不開的。

您的電影在巴西國內外引發了褒貶不一的激烈爭辯。對此，人們不能漠然處之。這部影片在海外掀起的滔天巨浪是否出乎您的預料之外？

這場辯論當然也被巴西的批評人士帶到了柏林。至於爭論是否在所難免，我不敢斷言。不過討論本身無疑是有趣的。很多人還在用舊腦筋思考新問題，這也是該影片引發強烈爭議的原因之一。至於人們看待事情的角度是偏左還是偏右，我絲毫不感興趣。

我的這部電影是以一種游戲的形式來隱喻現實社會。如果你想理解個人的行為，必須首先搞清他所處環境的游戲規則。這在電影之中一目瞭然。一名裡約熱內盧月薪400美元的警察，沒有接受過很好的教育，在一個腐敗叢生的社會裡謀生。我們當然希望他以正義的名義向貧民窟荷槍實彈的對手宣戰。不過，這意味著他在玩命，而且是長期的。

《精銳部隊》裡的巴西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國家。富人麻木不仁，警察為非作歹，改變這一現狀的出路在哪裡？

游戲的結果是與規則掛鉤的。也就是說，如果改變游戲規則，就會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游戲者本人便是社會規則的制定者。我們可以不再讓殘暴的警察去管理貧民區，而是建設一所學校。可以改變的事情還有很多。我想通過這部電影告訴人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們也能改變我們自己造成的結局。

這本電影是您與《上帝之城》（City of God）編劇共同合作的結晶。兩部影片在攝影、剪接以及音效方面頗為相似。巴西電影屆是否出現了一種崇尚暴力美學的新電影流派？

巴西影壇一度盛行這樣一種觀點：只有隔著一定的距離，才能拍出具有批判現實意義的作品。重要的是，不要煽動觀眾的情緒。這種論調早已過時。《上帝之城》便是最好的證明。我不必故意放慢鏡頭的節奏，就像布萊希特所說的那樣，將觀眾帶出場外，讓他們「好好考慮一下吧」 。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以劇情感染觀眾所獲得的反響顯然更大。

但我絕不是說，不要再拍慢節奏的影片。我只想強調，一部富有藝術感召力的電影不一定讓人喪失理智。相反，情感與理智同在，而且引發的思考勝過隔岸觀火的說教。《精銳部隊》招人愛，也招人恨。但它在人群之中激起了波瀾。這正是我們想要達到的效果。